角 与 看

黄 政 (kn: 1723)




本来,我是不打算来开这次大会的。因为我不敢在那些世界语者面前,用干涩的世界语和总在装忙的眼神宣告,我只是这个盛夏中国际会议中心的看客,即使会有掌声一片作为犒赏。这就属于看客的无地自容了。

但是,我最终还是决定去了。因为如果我只是要去看一看,去体验一下,那么是看客是观众又何妨呢?于是带着好奇、不安和在语言不通时四肢并用的决心,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征程。

没想到的是,在北京,我在惊奇于自己忽然羞涩的同时,也在不觉中慢慢染上了绿色。直到我第一次开口,主动向一个英国老汉说出“saluton”时,我才发现我就属于他们的一部分,我完全可以把代表牌翻正,把帽沿拉的高些……因为我得到了这位异乡之客的热情拥抱,而让我们见面如相识的唯一借口就是――我们同属于Esperantistoj之列。

这之后,我总算可以收起慌乱的目光,注视着迎面而来的渴望友好的眼睛,主动的问一声好,默默尽着一份身为东道主世界语者所应有的责任。可能,我说的世界语还不够地道,但是相比那佯装上扬的嘴角,相比那始终沦落在给世界语理想和金钱作讨价还价的阴霾中的人,我可能还算地道一些的世界语者。

我渐渐爱上了这种方式,因为这让我感到我是个主角而不是观众。尽管在交谈中“pardonu min”一遍遍的被练习,但我还是在这七天让我的名片盒能空出地方来放别人的联系方法。后来,这名片盒成了我寻回记忆的线索,每次抚摸起来都有那种黑白默剧般怀旧的伤感。

说起来,有些可笑,我的收获竟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一个只打算找到一篮苹果的小孩却闯入了一片连亘几十里的果林,因为应接不暇所以不知所措。这个小孩一定还会回到那片果林,我想我也会的。

如果说我还有哪一处算是这个大会的看客,那就是在各个会议厅。普通交流我还可以应付,若谈起政治经济来,我可只有给别人拍照的份了。我知道这样的看客不只我一个,但我惊奇的发现,在朦胧的意思前,他们都会选择在大家鼓掌时鼓掌,不否认会有充数之辈或是碍于礼仪,不过相信大多都是像我一样,鼓掌是因为醉于演讲者口中世界语的音律之美,是因为慑于演讲者的坚定和气出如虹的魄力,也是因为慰于世界语如今的魅力和旺盛的生命,和感于自己的收获及曾经对世界语暗暗许下的誓言。

曾经我的同学问过我,世界语是什么,是全世界的很多种语言吗?那时我就满怀憧憬的告诉他,世界语是一种语言,是全球最纯真友谊的脉络。确实,我的话得到了印证,多少次灯熄之后,会场还回荡着笑声爽朗。犹记得,那个令人只想凝固时间的下午, 大地和建筑都披上了暖黄色,让人懒洋洋而又颇带伤感。因为这是大会最后的半天。想来那个昏暖诗韵的下午,的确是个适合哭泣的时间。但因为有的一无所获,有的饱经沧桑,有的还在喜悦中到处奔碌,这才没将这悲剧般的空气点燃。 会场如昔,除了交谈的人们身边多了些立着的行李箱,除了撕掉一半的招贴画,除了歪歪斜斜凌乱无章的宣传栏。这样,人们的心情也无论如何不再如昔。我和芬兰的一个年轻朋友在会场里摇摇摆摆,从中午一直到黄昏。然后真正分道扬镳的那一刻,我们用拥抱结束了七天亦真亦幻的旅程。我们的感情都淋漓尽致在行动上,毕竟我们都还年少。

会后,美国的朋友写信说,他很奇怪又回到了一个身边环绕着英语的过度,而仍停留在那个神奇而美丽的于朋友的交流之中。不错的,我也感到有些陌生,但是毕竟我回到了从前的我。我觉得我清醒了,回头望去那个曾经弥漫着绿色热情的地方,尽管还熟悉,却模糊了许多。只能说我醉了,也许醉于国际世界语大会的魄力,也许醉于友情的魅力……但一旦我醒了,再豪华的过去也只能依着照片和明信片来追忆。而最终,那如痴如醉的七天也只能以片断的身份再次出现。还好,我留下了朋友的联系方式,对我来说,这依旧是一切。

我凝望着会场的照片,不错的,他调出了我记忆里的那个片断,只是我总感到奇怪的是,我似乎又听到了那流苏般风铃般暖酒般残烛般的笑声,这是那个会场的最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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