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中的故事
金缕曲又称贺新郎，词谱上是这么介绍的：
据传，词本名《贺新凉》，后误作《贺新郎》，又称为《乳飞燕》、《风敲竹》、《金缕歌》、《金缕曲》、《貂裘换酒》。
双调，上片十句，押六仄韵，五十七字；下片十句，押六仄韵，五十九字，共一百十六字。
词分豪放和婉约二派。豪放派的代表作有
1.
张元干（1091-1170？）
送胡邦衡谪新州
梦绕神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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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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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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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万落、千村狐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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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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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南浦，送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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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岸柳销残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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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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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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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不到、书成谁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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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断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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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大白，听金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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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作于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枢密院编修胡铨（字邦衡）遭受奸臣秦桧等人的迫害，除名押送新州（今广东新兴县）编管。张元干当时寓居三山（今福州市），他不顾个人安危，写了这首词送给胡铨，并且与之饯别，表现了作者刚正不屈的性格，抒发了作者抑塞磊落之气。词风沉郁悲壮。
据毛泽东身边人员回忆，毛泽东对《贺新郎》情有独钟，请人录了音，由在样板戏《海港》中饰演方海珍的蔡瑶先演唱，而且演唱有很特别的地方：先用南曲演唱一遍，又用北曲演唱一遍，两首曲子录音时间也不一样，南曲为5分1秒，北曲为2分55秒，毛泽东非常爱听。1975年4月，董必武逝世，国家的又一“砥柱”倾倒了，那一天，毛泽东非常难过，一整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也不说话，让工作人员将《贺新郎》录音整整放了一天。过了不几天，毛泽东就把《贺新郎》词中的最后两句改为：“君且去，休回顾”，让录制组重录，说是原来的两句“举大白，听金镂”太伤感了。现在在新版的《毛泽东诗词全集详注》中就有这首词，题目就叫《贺新郎·改张元干词悼董必武》。
学习古诗词，如果能够找到这种“故事中有诗，诗中有故事”的例子，会更加有趣，也便于加深印象和记忆。下面再举几例。
2.
顾贞观（1637-1714）
金缕曲 二首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孱愁。薄命长辞知已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从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这两首词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十分好懂，作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吴汉槎是作者的好友，因顺治丁酉（1657）科场案谪戍宁古塔。顾贞观时在太傅纳兰明珠家坐馆，与太傅之子纳兰性德相交甚好。顾贞观求援于纳兰性德，尚无结果。顾贞观就写了这两首词寄给汉槎。陈廷焯后来评论这两首词的特点时，说是“只如家常说话，而痛快淋漓，宛转反复，两人心迹，一一如见。虽非正声，亦千秋绝调也！”纳兰性德读到这两首金镂曲，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说：“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我当以身任之。”顾说：“人寿几何？公子乃以十载为期耶？”太傅纳兰明珠听到以后，为之援手，吴汉槎获救，得以提前结束了流放、生还回京了。
袁枚《随园诗话》卷三之二十八节记有这个故事，并且评说道：呜呼，公子能文，良朋爱友，太傅怜才，真一时佳话。
下面这首金缕曲，是汪精卫的狱中诗抄。读者从一开始的几句，就很容易发现与上面顾贞观的那一首有相通之处。
3.
汪精卫（1883-1944）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如旧。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
1910年4月16日，汪精卫因为密谋刺杀清朝摄政王，事情败露，被捕后关进刑部大牢。他以必死的决心，写下了“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逞一快，不负少年头”等著名的狱中诗抄。而这首《金缕曲》的故事，更加委婉动人。
汪精卫被关进刑部大牢以后，少有敢去探望者，唯恐株连到自己。监狱中的生活是艰苦的，每日三餐是一碗霉变的陈米饭和一条咸萝卜，另外，每五天可以吃到一次豆腐，逢年过节则每人赏赐肉半斤。一天，汪精卫正在苦嚼着黄米饭，忽然一个狱卒给汪精卫塞进十个鸡蛋。这是谁送来的呢？汪精卫拿着鸡蛋仔细端详了半日，在一个鸡蛋上写着一个小小的“璧”字，原来是陈璧君冒死到北京救他来了，是陈璧君买通狱卒，给他送来的鸡蛋，汪精卫忍不住热泪流出了眼眶。
汪精卫那天晚上抱着鸡蛋睡了一夜。第二天狱卒悄悄对汪精卫说∶“你有什么话，可写封信，我会转给送你鸡蛋的那个人”。汪精卫感情激荡，当即写成一首《金缕曲》送给陈璧君。汪精卫在《金缕曲》后面，又用血写了五个字“勿留京贾祸”，让陈璧君赶紧离开危险的北京。
陈璧君读到情郎的诗，非常感动，特地绣了一对枕头，送给狱中受难的意中人。直接向汪精卫表达爱意，有“虽不能生前同衾，也望能死后同穴”等语，还勉励他“忍死须臾以等待美好的将来”，一片痴情，要求汪精卫立即答复。身处铁窗的汪精卫对于陈璧君的一往情深，不得不报以“不论生死契阔，彼此誓为夫妇”的承诺。陈璧君得到他同意订婚的答复和这首《金缕曲》，几年来向汪精卫的苦心追求，总算有了结果。未几，武昌起义，汪精卫于1911年11月6日被释出狱，重获自由，暂住北京骡马市大街泰安客栈。陈璧君喜出望外，与汪精卫朝夕相处，情投意合。汪精卫也兑现了他“革命成功后，一不作官，二不作议员，功成身退”的诺言。辞去了高官任命，带着新婚的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留学。现代人写的汪精卫传记，也都忠实地记下了这个真实而美丽的故事，并不因人废言。
下面还有一首，也是名人之作。
4.
毛泽东(1893-1976)
贺新郎·赠杨开慧
一九二三年底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稍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有男女主角，有苦情，有误会，有凄清，有愁丝，显然是有故事的。可惜笔者未知其详。
明明有故事，而未能知其详。于是想起了启功先生的词：“谁参透，这公案？”
5.
贺新郎·咏史
启功
古史从头看，几千年，兴亡成败，眼花缭乱。多少王侯多少贼，早已全都完蛋。尽成了，灰尘一片。大本糊涂流水帐，电子机，难得从头算。竟自有，若干卷。
书中人物千千万。细分来，寿终天命，少于一半。试问其余哪里去？脖子被人切断。还使劲，齗齗争辩。檐下飞蚊生自灭，不曾知，何故团团转。谁参透，这公案。
启功先生的这首咏史，不但好懂，还把电脑（电子机）也写了进来，可算是电脑入这个词牌的先驱吧。
(Guozhu 2005-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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