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译《道德经》第一章的

《道德经》是我国先秦的哲学典籍，它以类似诗歌的笔法论述哲理，被誉为哲学诗。它内容深奥，用词奇特，历来号称难读。加之它传世已久，千百年来辗转镌刻，讹夺甚多，真假难分，因而见仁见智，注家蜂起，这就给准确理解和翻译这部伟大作品增加了难度。下面就以《道德经》第一章为例，谈谈我在翻译中遇到的困难和如何处理难点的。

第一章是对“道”的纲领性的阐述。河上公给它取名为“体道”是很恰当的。翻译这一章有如下几个难点：

1   第二句中的“名，可名，非常名”如何译?“常名”通常解释为“永恒不变的名”。如果照字面来译，用“la nomo eterna”就可以了。但仔细一想，这种译法并未传达出真正的含义。对第一章头两句的理解应该是：道是宇宙万物的元始，它无所不在，无所不包，而人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是不可能把道完全认识清楚的，因而道是不可能用言语来表述的，用任何名称来称谓道也都不是恰当的。这实际上是思维和存在的问题，也就是“名”与“实”的问题，这里就不必多说了。《道德经》第二十五章说：“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就明确是告诉我们，“道”这个名字不是恰当的，是勉强给的。因此我选用“adekvata”来代替“eterna”。

2           第三和第四句有两种断句法。一种是“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另一种是“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两种断句法都讲得通。虽然我所接触的各种注本以第一种断句法为多，但我还是采用第二种断句法，因为我认为它比较符合老子的哲学思想。老子认为“道”是无形的，因而“道”的本体是“无”。“有”是“道”由无形质转成的有形质，是“道”的作用，两者各为道的一面，都是指称“道”的，但“无”的层次较“有”为高。经过这样一分析，我就把这两句译成：“La neekzisto estas la origino de la Ĉielo kaj la Tero; / La ekzisto estas la patrino de la miriadoj da estaĵoj.”

3           第五、六两句也有不同的断句法，通常在“常无”和“常有”处断句，也有在“常无欲”和“常有欲”处断句的。我采用第一种断句法。这两句中，“常无”、“常有”也有两种讲法。一种是“常以无而观其妙，常以有而观其徼”，另一种是“以常（永恒的）‘无’观其妙，以常（永恒的）‘有’观其徼”。我采用第一种讲法，用“senformeco”来对译“无”，用“formo”来对译“有”，因为“道”的本体是“无”，也就是无形；“有”是“道”表现出来的形状。“妙”可以理解成“微妙”、“奥妙”，指“道”的精微奥妙的本质，我选用了“esenco”来对译。“徼”原义是“边”，大多数《道德经》注本都把它引申为“终极”或“极限”，我觉得不妥。陈鼓应先生所著的《老子译注及评介》引用张松如的说法：“《说文》：徼，循也。段注，引申为循求。……徼的本义为追求、求索、循求。在这里‘观其徼’是观察万物的所循所求，观察道之功用，观察‘道之为德’，韩非《解老》说，‘德者道之功’。”我采用此说，将“徼”译为“la manifestiĝoj de la Taŭo”，实际就是“德”的含义。

4           我在翻译第六两句“sia”一词时颇费踌躇。最初译为“sia”，后改成了“ĝia”，但后来仔细推敲，觉得还是用“sia”为好。“道”的本质是无形的，在第五句中用“sia”（= de la esenco）或“ĝia”（= de la Taŭo）意思都一样，但在第六句中，改用“ĝia”就会产生矛盾。既然“道”是无形的，怎么会有形式呢（ĝia formo = la formo de la Taŭo）? 实际上，这里的formo是“道”落实在人生层面上能为人所体验的具体的显现，就是la manifestiĝinta Taŭo（也就是“德”），所以应把“ĝia”改回成“sia”（per sia formo = per la formo de la manifestiĝoj de la Taŭo）。

5           第七句中的“此两者”，指的是前两句中的“无”和“有”，为便于读者理解，我在译文后加了一个注解： T.e. la senformeco de la Taŭo kaj la formo, en kiu la Taŭo manifestiĝas.

6           最后一句中的“众妙之门”中的“妙”，我理解为“玄妙的事物”，因而用“ĉiuj mirindaĵoj”来对译。这句话照字面理解很容易，就是“众妙的门”。但细究起来，也有不同理解。一种理解是“通向众妙或认识众妙的门径”。我初译时采用这种讲法，译为“la pordo al ĉiuj mirindaĵoj”。后来多看了一些书，觉得不妥。这里的“门”指的是第六章中的“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中的门。所谓“玄牝”，就是可以叫做天地之根的“深远的生殖之门”。这里借用女阴的形象比喻“道”是产生万物的本原。这与古代女性生殖崇拜有关。弄清了这一点，就可以懂得所谓“众妙之门”就是“众妙的出处”，也就是“道是万物本原”的意思，可以译为“la pordo, el kiu ĉiuj mirindaĵoj aperas”，考虑到这种译法会使句子显得太长，我决定改成比较含混的译法：“la pordo de ĉiuj mirindaĵoj”，并在“pordo”的后面加一个注解： T.e. la pordo de la Mistera Femalo (Vd. la 3-an linion de ĉap. 6). Ĉi tie per vagina aperturo Laŭzi metafore aludas la Taŭon, kiu produktas ĉiujn estaĵojn. Tio estas postsigno de la antikva kulto al la virina seksorgano kiel simbolo de fekundeco. Tial la esprimo “la pordo de ĉiuj mirindaĵoj” devas esti komprenata kiel jene: “la pordo, el kiu ĉiuj mirindaĵoj aperas” anstataŭ “la pordo al ĉiuj mirindaĵoj”.

以上是我在翻译第一章过程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从这里可以看出《道德经》一书的内涵深不可测。《道德经》虽只有五千言，但内容极其深奥，翻译起来难度之大，超过我原来的想象。现在《道德经》虽然已经出版了，但我清醒地意识到，因理解不透，误译甚至错译的地方肯定不少。希望读者在阅读中发现有译得不妥地方，提出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