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语能改进吗？

温晋根

世界语诞生以来，一直有人批评它的“缺点”，于是在世界语者中有人提出过修改世界语的方案，而另外一些人则试图用新的、更“好”的方案取代世界语作为国际语使用。近来我国似乎也有人进行这种尝试。

  其实做国际语的尝试也像别的事情一样，最好先研究一下前人的得失成败，总结一下其中的规律，再决定是否该做，是否能做。

  最近我重新读柴门霍夫1910年在华盛顿的演讲，发现柴门霍夫93年前讲的话，被历史惊人的应验了！我愿把这段话抄在下面，与读者朋友一起思考：

  假如委员会决定对世界语进行某种改革，那么，他们能改革什么呢？比如他们要这样说：“这个字是一亿人所说的语言中吸取来的，因此我们要取消它，而从一亿二千万人所说的语言中另选一个字。”或者说：“我们不喜欢实践中用惯了的‘estas’，我们宁愿用‘esas’。”……等等。这简直是一种儿戏！庄重的人绝不许自己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在已经存在了多少年的语言中，由于单纯的一转念，由于纯理论的、而实际上毫无价值的动机，要改变大批的词汇，简直是无聊之至。人们并不期望一些人去作一种理论的、语言学的游戏，而期望他们的倒是做一点实际工作。因而，所要改革的只是语言本身暴露出来的问题、对于该语的使用者来说，绝对不好、而又非常不方便的一些词汇和表现形式。但是，如果你们把二十三年来人们对世界语所作的一切批评透视一下——世界语已经被千万人批评过，甚至极小的缺点也是隐藏不信的，你们就会发现绝大部分批评都是个人的心血来潮。那些改革的提议中有实际价值的为数甚少。把他们搜集在一起，超不过一页小纸，每个人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学完。但是，甚至在这些可以想象得出来的很少的改革中，最重要的不过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改进，仔细考虑一下，这些改革实际上也许还只是一种改坏。例如，取消字母上边的符号和目的格。那本是我十六年前为了摆脱麻烦我们的人，为了便于宣传所提出来的建议。这也是大多数改革者所要求的。这种改革，在现在，特别是在由政府设立的、有力量的委员会的眼前，当然是不能被接受的。因为，这了取悦于只看外表的人，这种改革就会破坏该语的内部价值，为了节省几块钱的印刷费，使初学者少一点困难，这种改革就会取消该语必需的重要的发音，而且破坏了词序的自由和字句的明了程度。（《柴门霍夫演讲集》123-124页，中国世界语出版社1982年版）

  有趣的是，现在我们能见到的对世界语的“缺点”的批评和新尝试的国际语方案中对世界语的“改进”，仍然逃不脱柴门霍夫所说的那几点。这就有必要考虑：近百年前不能成功的事，现在有必要重复吗？我并不像有些中国人对孔夫子那样，对柴门霍夫抱着崇拜圣贤的态度。如果事实证明柴门霍夫错了，我不会为他辩护，但事实偏偏站在他的一边。

  柴门霍夫身后，这种改造世界语和新造国际语的努力并未停止。商务印书馆1999年出版的俄国世界语者德雷仁著的《世界语共通语史》（徐沫译）中介绍了这些语言方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该书。二十年前有人搞出一种国际语叫Adli语（当时我国报刊上译为“即兴语”），据说是一位工程师利用计算机完成的，比世界语更易学。八十年代后期，蒙古人于保发明了基于亚洲语言的国际语Yazuhuo（亚洲话），我曾向于保索得教材和读物。从语法角度看，Yazuhuo没有世界语宾格和复数，对于中国人来讲，当然是一种“改进”和“优点”。今天我们回过头看，这些“改进”是否为这些语言方案赢得了使用者呢？

  这使我想到了物理学上的“永动机”问题和数学上的“用圆规和直尺三等分任意角”的问题。那些违背客观规律的事，理智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是不会去尝试的。柴门霍夫虽然没有象物理学和数学上证明那些“不可能问题”那样证明改进国际语的不可能性，但他所讲的道理事实上可以看作是一种证明。（柴门霍夫的职业是医生，不是语言学家，也没有写过语言学的专著。但是，如果我们认真读他的作品，我们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社会语言学家。）请看：

  这是事情唯一可能的自然进程。凡是要反抗这种自然进程的人，只有白费力气而已。国际语之树的世界语之根，已经深入到生活的土壤之中。每个想要按自己所好去改变这些根，或动摇这棵树的人，已经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了。

  ……这所说的一切，并无作者个人的自信；因为我十分同意，而且公开承认过，要改变国际语的自然进程，我和其他人一样地无能为力。我所热心地保护我们现在所走的道路，只因那些不可辨驳的的逻辑发展规律告诉我，那确是引导我们达到我们目标的唯一途径。无论谁要改变国际语事业的自然进程，无论他是世界语的敌人，还是它的热情的朋友，无论他是无名小卒，还是知名人士，无论他以言论或金钱和诡计来活动，无论他是狂热的保守者，还是新事物的肤浅的试验者，无论他是单纯的理论家，还是好利的利已主义者，无论他议论纷纷、满腔愤慨，还是沉默不言，埋头苦干……反正都是一样——他永远不会成功。（同上书，128-129页）

  不知道今天世界上是否还有人试图制造永动机（如果有人做，他一定是没有学过物理学基础知识）。愿那些出于好心想改进世界语或制造国际语的人们，以史为鉴。

                                                                （全国世协通讯，200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