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语学习  

词汇和语法篇

 

                                         拟   声

                                    王 崇 芳


拟声(onomatopeo aŭ sonimito)是指用语音摹拟自然声响,使语言表达生动逼真的一种修辞手法。拟声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用象声词直接描绘和反映这种声音,如ha,ha,ha!(人的笑声),miaŭ!(猫的叫声),bum!(物体突然落地的声音)等。另一种并不是直接描绘这种声音,而是用一些适当的词来表现并使人联想到动作的声音乃至形象,例如murmuri(不满地低声嘟囔),susuri(发簌簌声),boli(液体加热后沸腾)。人类语言中有不少音素能表示特定的象征性含义,例如murmuri中的鼻音“m”可以表示低沉、模糊不清的声音;sursuri中的“s”可以表示树叶等的沙沙声和衣裙的窸窣声,boli中的“b”可以使人联想到沸水泛泡的声音。这种利用语音的象征性意义而产生的拟声效果,叫做间接拟声。

一.直接拟声

和汉语相比,世界语中的象声词不但数量多而且使用也很方便,这主要是因为世界语是直接用字母拼音的,许多模仿自然界的声音(包括人的感叹、语气等)的词,很容易拼写出来,民族语中的某些象声词也很容易地被直接吸收到世界语中。汉语就没有这么方便。汉语虽然也有象声词,但数量不多。有些虽然在口语中使用,但写不出来,形成有声无字的情况。下面举一些世界语象声词的例子:

aŭ! 乌鸦的叫声

be! 绵羊的叫声

gik-gak! 鸭子、大雁等的叫声

ging…gang…giling…gilang 钟声

hu-u-u 风声

kurre, kurre! 鸽子的叫声

kva! kvak! 青蛙的叫声

kvivit! kvivit! 小鸟叫声

lu … lu … 哄孩子入睡的声音

pif! paf! 枪声

pip, pip 小鼠的叫声

puf! 物体落地声

pum! 重物落地声

riĉ-raĉ! 撕布的声音

sss! 苹果等被火烤时发出的声音

tin tin tin 铃声

tra ra ra  快速说话声;急促的脚步声

trateratra 军号声

ŭa! 婴儿哭声;狗的叫声

如前所述,象声词是用来直接模仿人或动物或物体自然发出的声音的词,目的是使叙述更加逼真,更加活灵活现。世界语和测评中的象声词都是为了这同一目的服务的,所不同的是,世界语中的象声词,由于世界语的构词法的灵活性,可以按需要加动词或名词词尾转化成名词使用;反过来,某些正式的动词或名词去掉启发后也可以当作纯粹的象声词来使用。例如boji(狗叫),kluki(母鸡咯咯地叫),kraki(发爆裂声),ŝmaci(发咂嘴声或接吻声),tiktako(钟表的滴答声)等都可以去掉词尾变成相应的象声词:boj! boj!(狗叫声)kluk, kluk!(母鸡咯咯的叫声),krak!(爆裂声),ŝmac!(咂嘴声;接吻声),tiktak(钟表的滴答声)。有的甚至还可以截去词根的部分字母,例如:plaŭ’!(水的溅泼或拍打声)是由plaŭdi截去词根中的字母“d”和动词词尾后而生成的。有时我们还可以借用原来并非表示声音的词根摹拟自然声响,例如:bat’ bat’ bat’(来自bati,表示拍打的声音),frap(来自frapi,表示敲击的声音),paf-paf-paf(来自pafi,表示射击的枪声)。

以上这些象声词,只要学习时加以注意,掌握得法,我们就可以运用自如。

谈到象声词,还有一点必须指出:同一种声音,由于各民族的人模仿的角度和方式不同,造出的象声词几乎都不相同。例如狗叫的声音汉语用“wangwang”,英语用“bowwow”,法语用“ouaoua”,德语用“wauwau”,西斑牙语用“guau-guau”,葡萄牙语用“vauvau”,世界语用“boj, boj”或“ŭa,ŭa”。当然,也有少数相同或近似的,例如笑声在汉语中是“哈哈“,在世界语中是“ha, ha, ha!”;猫的叫声在汉语中是“喵”,在世界语中是“miaŭ!”;枪声在汉语中是“噼啪”,在世界语中是“pif! paf!”。

世界语中表示动物和人发出的各种声音和表示自然界中的各种声响的动词数量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一部分词汇,可参阅《世界语汉词词典》“krii”和“soni”两个词条中的比较词。
 

二.间接拟声

所谓间接拟声,是指语词的读音与某种象征性意思发生联想,例如spiri(呼吸),snufi(抽鼻子),sorbi(吸进嘴或鼻子里),suĉi(吸,吮)等词都能象征性地表示呼和吸气时发出的声响;larmo(眼泪),laca(疲劳的),ĉagrena(令人烦恼的),melankolia(忧郁的),morna(阴郁的),moroza(闷闷不乐的,忧愁的),sombra(幽暗的,阴沉的),plori(哭泣),nostalgio(乡愁),doloro(痛苦)等词的语音都能使人产生一种忧伤和痛苦的感觉,而milda(柔和的),mola(柔软的),miela(甜如蜜的),humilema(温顺的),modera(适度的),amema(多情的),tenera(温柔的)等词则给人以一种柔和温存的感觉。这些词都是通过间接拟声来象征语义的。

间接拟声能使人产生联想,这似乎有点抽象,但却是语言中确实存在的现象。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声声慢》开头三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语音顿挫凄绝,充分传达出作者极度苦闷孤独和焦灼不安的心情。这一连串叠字中的唏音和元音“i”“ü”拼合成的音节与作者所要抒发的情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产生了强烈的效果,因而这三句历来为人所称道。

 

语音的象征是一种通感(sinestezio)现象。我国学者钱钟书先生在《通感》一文中指出:“在日常经验时,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鼻、身等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清晰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亚里士多德在其心理学著作中说:声音有‘尖锐’和‘钝重’之分,那是比拟着触觉而来的区别,因为听觉和触觉有类同之点。”

西方曾有人提出假设:语音的象征意义可能带有国际性。这是很有趣的假设。这一假设如果得到证实,将对世界语文学创作,尤其是世界语诗歌创作,会有特别重大的意义。为了证实这一点,有些语言学家作了一些调查实验,也取得一定的积极成果,但也有相互矛盾的情况。例如,从听觉特征看,元音a比i显得“大”,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表示“大”这一概念的词在汉语中是“da”,在法语中是“granda”,在俄语中是“большой”(词中第一个о读如а),在匈牙利中是“nagy”,因为这几个词是都含有“a”这个元音,但却不能解释英语中表示相同概念的词“big”。这可能是因为语音和象征意义之间不是简单的一对一的关系,也就是说语言符号与所指事物之间并不存在必然性的联系,否则在不同语言中表示同一概念或同一事物的词就应该声音相同。语言中的一个音,由于和其他不同的音的拼合以及尚不清楚的其他原因,可能有多种性质,因此,一个音素也就可以有不同的象征意义。这有点像语言中多义词和同音词的现象。

 

著名世界语诗人k. kalocsay和世界语学者g. waringhien在其合蓍的《parnasa gvidlibro》(《作诗指南》)中认为,d, t, g, k这几个音通常可用来象征顽强的毅力和坚持不懈的精神(例如在柴门霍夫的诗句“eĉ guto malgranda, konstante, frapante, / traboras la monton granitan”和“la verdan standardon tre alte ni tenos”中);r 和g, k同时出现可用来描绘粗野的、令人极其不快的声音(例如在诗句“rkaj korvoj ĉirkgrakas …”和“Ŝtona murkun tondra krak’ / krevu sub la peza hak’!”中);l, r和m, n在诗中可以给人以柔和和温存的感觉(例如在诗句“al brusto la mia, ha, ĝi min doloras, / almetu maneton, amata knabino …”和“nun, kun flu’ pli mola ol river’ trankvila …”中)。至于元音,kalocsay 和waringhien把它们分为三组。前元音i、e,后元音o、u和央元音a。前元音i和e,尤其的i,可以用来表现哀伤、痛苦和忧郁的感情,例如诗句“pleje nun min via ĉarm’ altiras, / ravita mi priskribas vin, ĉar mi je vi sopiras …”和“mia mizero, mia mizero, / Ĉu mi vin finos iam suferi?”。后元音o和u可以用来表现低沉的、沉闷的声音,例如tondro, ronki, murmuro, zumi等词,或表现使人感到惊恐的事物,例如诗句“noktuo jen ululis sur forumo”和“morgaŭ uragano kun kurlanta muĝo …”。央元音a与o和u混合出现在句中能产生铿锵的语音效果,可以用来表现欢乐、兴奋的感情。下面这一节kalocsay的诗就是充分利用央元音a的语音特性的一个令人非常信服的实例:

ho, ardu la koro en flamo,

Ĝin hardu la fajro de amo

por granda kaj sankta fervor’,

kaj sonu la voko tra l’ mondo,

ja vane, sen kora respondo,

jam certe ne sonos ĝi for!

 

新西兰世界语诗人brendon clark在其所蓍的《kien la poezio》一书中对世界语诗歌中词语的音乐性(vortmuziko)发表了独特的见解。例如他发现,为了表达悲哀的感情,在世界语中可以多用u, o, a三个元音和c,Ĉ,f,l,m,n,r,s,Ŝ,v,z等持续性的辅音和流音;为了表达“急速”、“高”等概念,可以多用元音e和i,等等。但该书作者也同时指出,词语的感情色彩是不可能由固定的单一元音或固定的单一辅音来表达的,只有这些音素的巧妙结合才能使诗歌具有与内容和谐一致的音乐性。对于这一点,kalocsay和waringhien也有类似的看法。他们曾这样写道:“人们应当记住,语音的表现力并非恒定不变,只有当这些语音与它们所表达的内容和谐一致时,它们才能给人以相应的暗示”。例如,在“susuro”(簌簌声)中的“u”能引起与该词相应的联想,但在“uzuro”(高利贷)中则不可能;再如在“klaki”(发必剥声)和“kraki”(发爆裂声)中的“k”能给人以相应的暗示,但在“kaki”(大便)和“makako”(猕猴)中则不可能。

 

虽然语音与所表达的内容和感情之间的相应关系毋庸置疑的,但这种关系是不可能用逻辑的方式明确规定的,因而在这一领域追求像在数学上那样的精确性是绝对不可能的。
 

语音的象征意
 

既然语音的象征意义是一个不可否定的客观事实,那么这种象征意义是从哪里来的呢?其实,语音也是一种声音,具有各种物理性质,因而也和音乐一样,具有象征性,同样能够用来反映和表现自然界的各种事物和描绘人的各种感情,如忧愁、满足、快乐、愤怒、怜悯、爱恋、厌恶等。元音a的发间方式开口大,声音听起来具有厚重感,大人的声音,大的物体落地的或撞击的声音,以及自然界中强度大的声音听起来也具有厚重感,生活经验很自然地使我们把两者联系起来;小孩的声音和小动物的叫声比较尖细,小的物体地落地的声音比较清脆,这正好与元音i的听觉特征相似。所以a使人联想到“大”,i使人联想到“小”。u听起来比较阴沉、悲伤,因为它与人的呜咽的声音以及人悲伤时说话的声音相似。在辅音中,s是咝音字母,它的发间使人联想到许多类似的自然界中的声音,如风的嘘嘘声,不的沙沙声,蛇游动时的嘶嘶声等。世界语的serpento(蛇)一词中带有s音,声义之间有一定的联系。诗人可以在描述蛇的诗中有意识地多用几个带有s间的词,这样可以起到修辞上的辅助作用,例如在“la serpento sufoke stringis sian kaptaĵon”和“tiu serpent’ spirala eksiblis kaj forglitis”这两个诗句中都有好几个带有s音的词。m是个低沉的鼻音字母,文体学家认为它能象征任何低沉的声音,如海涛的声音(例如诗句“la majesta maro muĝas”和“la mistera maro murmuras”)、昆虫的营营声(例如诗句“zumzumas muŝoj abomene”)等。发辅音k时,声门先闭紧,气息暂时受阻,然后急速冲出,形成爆破,因而从听觉特征来看,k很容易与爆裂的声响产生联想。世界语中许多与这类声响有关的动词大都含有字母k,例如klaki(发必剥声),kraki(发爆裂声),kraŝi(飞机等坠毁),krevi(崩裂),knari(轧轧作响),haki(砍)等。记得我过去曾读过保加利亚诗人geo milev写的一首长诗的世译本《septembro》(九月)。诗中有这样的诗句:

 

klakis pafiloj:

ku-kluks-klan!

 

诗人把美国恐怖组织三k党的名称巧妙地放进诗中,用来代表罪恶的枪声。这是利用k这一音素的象征意义的一个绝好的例子。

 

有时只从听觉特征和发音特征还不足以解释语音的象征意义。例如,为什么人们在听到m这个音素时会产生“柔和”、“温柔”的联想呢?这似乎很难从听觉特征和发音特征上得到满意的解释。有人便从潜意识里去支挖掘根源。人们发现,m的发音动作和婴儿吸奶的动作很相似。婴儿嘴里含着奶头,既要吸奶,又要呼吸,于是气从鼻子里出来,形成m这一音素。吸奶使婴儿产生幸福、快乐、温暖的感觉。m音经常伴随着这样的感觉,也就很自然地与之建立了联系。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说,但m这个音素的“温柔”的象征意义却是事实。

 

颤音r很自然地使人联想到因寒冷、害怕、不安、兴奋等原因产生的“颤动”,因此世界语中与“颤动”有关的词大都含有r音,例如:tremi(发抖),vibri(颤动),trili(发震音),trepidi(震颤),flagri(发闪光),flirti(翩翩飞舞),brr(表示因寒冷或恐惧而发抖的象声词),等。利用r音的这一语音特征,我们可以在某些诗中有意识地多用一些这个颤音。例如爱沙尼亚世界语诗人henrik adamson曾写过一首题为“amekstaz’”(爱的狂喜)的诗。下面是这首诗的第二节:

ho, ĉi tiu hor’

de volupt’, ador’,

kun ĝoj’, dolor’,

gaja rid’ kaj plor’.

verva amfervor’

ĝis ekkrev’ de kor’

kaj post ĝi langvor’,

dolĉa rememor’.

 

当我们朗读这节诗的时候,我们的心似乎也在和诗人一起因兴奋而激烈地跳动着。

 

笔者本人年轻时曾写过一首小诗《krizantem’》。为了烘托蝴蝶在寒风中颤抖着死去的气氛,我有意识地多用选了几个颤舌音r:

 

odore floras krizentem’

mirinde nobla, neĝe pura,

 

dum blovas frosta vent’ en ĝem’

odore floras krizantem’.

 

jam mortas papili’ en trem’,

sed ridetadas flor’ ebura,

odore floras krizantem’

mirinde nobla, neĝe pura.

 

也许是由于这几个r音的作用(?),这首小诗在1968年被k. kalocsay和g. waringhien收进第二版的《parnasa gvidlibro》(《作诗指南》)中作为“trioleto”这一格律诗形式的例诗。

 

总之,语音的象征意义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是间接拟声的基础。虽然这一语言现象早已引起了一些世界语学者的注意,但由于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比较抽象,目前还没有能够在理论上阐述清楚,对于某些音素的象征意义学者们的意见也不完全一致,还有待进一步探索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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