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叶君健的人生童话

从红安到世界
湖北日报记者王晶

 


   我在6月一个难得的凉爽天气走进了位于红安县城南济街上的叶君健书屋。在这幢两层楼的书屋门口一共挂着25块标牌,全都是县里各类学校的素质教育基地或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标牌。书屋的负责人余永第介绍说,这个书屋不仅藏有叶老捐给县里的4000多册图书,还设有叶老生平事迹展。在县里教育部门的协助下,事迹展从1997年书屋落成之日起,就常年对中小学生开放,平均每年都有2万至3万学生来这里了解叶君健这位红安老乡的故事,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
     生于1914年的叶君健在家乡红安边放牛,边时断时续的上了8年私塾。1928年叶君健随二哥到上海谋生。1932年他考取了武汉大学外语系,专攻外国文学。大学时代,叶君健还自学了世界语,并用世界语创作了处女作《岁暮》。大学毕业前,他又用世界语创作了另一部小说《被遗忘的人们》。叶老以这两部小说为发端,开始了他用外语写作和翻译的工作。《被遗忘的人们》于1937年出版不久,日本世界语学者即发表评论,认为这是东方惟一的一篇有分量的世界语作品。
     作为一个作家,叶君健一生视文学为生命,上世纪40年代他用英文创作的《山村》等小说被译成十几种文字发表,《山村》被英国书评会评为1947年7月的“最佳作品”。他是为数不多的能够阅读七八种外国语并能用其中的一些语言进行文学创作的中国作家。1945年至1949年他在英国剑桥大学作英国文学研究员期间,偶然被英文版的安徒生童话吸引,萌发了介绍给中国读者的愿望,此后他多次考察安徒生故乡并开始学习丹麦语,成为第一个依据19世纪丹麦原文版、凭借诗人和作家扎实的汉语功力、翻译了160万字全本《安徒生童话集》的中国作家。1988年,丹麦女王为表彰他把安徒生介绍给中国人民的巨大贡献和“比安徒生的原著更易于今天阅读和欣赏”的优秀的安徒生译文,特授予他“丹麦国旗勋章”,使他成为全世界众多《安徒生童话》翻译家中惟一受此殊荣的人。非常巧合,安徒生也因他的童话创作为国家赢得了世界声誉而获得过这一勋章。
     叶君健不仅个人用外语写作并将外国文学作品翻译成汉语,同时还把大量中国优秀作家作品介绍到国外。早在上世纪40年代初,他就把茅盾的《春蚕》、《秋收》、《残冬》及其他反映我国抗战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译成英文和世界语在英国出版。此后他又用世界语翻译了中国抗战小说集《新任务》,以及日本进步作家鹿地亘的反对侵华战争的剧本《三兄弟》,还用英文翻译了一本中国近代小说集《三季》。这些译作对帮助世界人民了解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1948年他作为惟一的中国作家代表,参加了著名物理学家居里、画家毕加索和诗人阿拉贡发起的“世界知识分子保卫和平大会”。新中国成立后,他为中外文化交流做了大量的工作。解放以后,叶君健多次出国,基本上每次都是以他在国外学术界的威望而受邀前往。1977年冬天,他应邀去保加利亚参加国际世界语大会,被选为这个组织的常务理事。后来通过他的影响,中国也加入了国际世界语协会,他同时兼任中国世界语协会名誉理事。1980年国际笔会在南斯拉夫召开,他和另一位作家作为观察员应邀出席。在这次会上他和笔会组织的领导成员讨论了关于中国加入国际笔会的问题。后经中国作协研究批准,中国笔会中心正式成立,并于第二年正式加入了国际笔会。这样,中国作家又有了一条重要的与世界各国作家进行交流的通道。
     1989年底,叶老被世界文化理事会聘为“达芬奇文学艺术奖”评委,该奖项候选人都是当今世界知名的文学家和艺术家,能担任这一评委,说明叶老在国际文坛的声望和影响。此后不久叶老又应英国文化委员会之邀,到香港大学参加了“亚洲英语作家讨论会”,叶老在会上主持了关于文学翻译的讨论。
     面对接踵而来的国际学术界的尊重和荣誉,叶老始终保持沉默,从不张扬和炫耀。他常常对了解他的友人说:“我只是认真地做了一点我能做的事情。在我的灵魂深处,我不过是一个乡下人。因为我们国家的人民、文化和河山抓住了我的灵魂,我永远爱他们,为他们工作,基于此,我才做了这一切。”
     在叶老60多年的文学生涯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抗战时期,他忙于国际宣传工作,解放后,他创办了大型英法文版的《中国文学》杂志,向世界介绍古代、现代和当代中国作家的作品。并且一干就是几十年,负责编辑了2500万字的作品。而他的个人文学创作只是1945年到1949年在英国剑桥大学英王学院作研究工作时那有限的5年。在这5年中,他用英语写作和出版了多部长、中、短篇小说。英国的文学评论家把叶老这段经历描述为“英国文学史上的一个章节在叶君健这个人身上体现出来了”。
     新中国成立后,叶老基本上都是从事对外宣传工作。繁重的日常工作压得他没有多少时间写作,偶尔写些作品,也是利用业余时间“见缝插针”的产物。其中包括16卷本《安徒生童话全集》的翻译,都是他利用全部娱乐和绝大部分的休息时间来完成的。“文革”期间,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的叶君健在挨批斗、扫厕所之余,每晚坚持秘密写作,10年之间竟完成了上百万字的长篇小说《土地》三部曲。“文革”后期,他又整理了旧作长篇三部曲《寂静的群山》,此书1988年由英国著名的出版社 F aber·Faber出版。在此期间,他还与钱钟书等专家共同承担了毛泽东诗词的英文翻译工作。也许用《寂静的群山》这部小说的名字来概括叶君健不同寻常的一生,是最形象和恰当不过的了。因为他的人生道路和文学、翻译工作,及所创造的一个个业绩,正如群山一样巍峨、壮观、迷人。而这巍峨的群山,却深深地藏在他心里,极少向外界泄露这大山之中的秘密,犹如原始森林一样沉寂。
     1992年,叶君健被发现患了前列腺癌并已经扩散到肺和脊椎。但他没有悲哀和颓丧,凭着坚强的毅力,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这位年逾80的作家创造了他人生的奇迹:在服药和放疗后,他每天坚持写作至少1000字,从1992年至1999年去世的这段时间里,他发表于各报刊的散文、随笔近百篇,创作出版了《白霞》、《冬天狂想曲》、《金婚》等7本书。只有家人知道,在这丰厚的文学创作背后,作家忍受了怎样的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啊!他常说,只有创作才能使他忘记痛苦。他有时甚至幽默和孩子气地向友人炫耀,自己终于成了专业作家!他十分珍惜自己做“专业作家”的时间,每天吃完早饭即开始写作,下午午休片刻又铺开稿纸。这段时间的创作,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成为他一生中写作的又一个高峰期。
     当癌魔突然袭向叶老,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之时,这个与书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知识分子,首先关心的是他心爱的书籍。他想到了家乡,决定把那伴随他风雨一生的藏书献给故乡人民。董玉山就是在这个时候与叶老有了一段忘年交。作为红安县图书馆的前任馆长,董玉山到北京把叶老的书接了回来。董玉山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叶老的情形,他回忆说:“我是1993年7月去北京的。当时叶老住在恭俭胡同6号,我进门时叶老正在写作,刚出院的他看起来很健康。”叶老未改的乡音和他吃起家乡花生酱时的快乐样子,董玉山记忆犹新。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董玉山每年都去北京探望叶老,向他汇报书屋的筹建情况和家乡的建设情况,叶老非常高兴多了一个这样眺望家乡的“望远镜”,他还把自己用过的英文打字机等物品捐给了书屋。1998年叶老病重期间,董玉山最后一次见到了叶老,叶老在病床上把一块他从罗马带回来的手表送给了董玉山。
     曾游历世界的叶君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家乡和亲人留下了最深的眷恋,对于一个一生热爱、追求知识的读书人来说,书该是多珍贵的财富啊。虽然叶老没来亲自看看以他名字命名的书屋,但他的书和他的期望都在书屋里,他是想让家乡学子永远沐浴在广博无垠的知识海洋里。
2002/06/13

文化名人故里寻访记13

荆楚在线(湖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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