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追思忆立明

国  柱


* 晴天霹雳
立明的去世,是个突发事件。有如晴天霹雳,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几秒钟之前,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壮士;几秒钟之后,怎么就突然而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呢?!不可想像!不可思议!不可接受!
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对他的悼念与哀思,像火山般地爆发了出来,铺天盖地,溢满了中国世界语运动的网页。
天公也为之动容,一夜之间,气温骤降二十多度,雨雪霏霏,白花飘落,银妆素裹,创下了百年罕见的倒春寒纪录,为立明送行。
立明卧在鲜花之中,安详闭目,身上复盖着绿星旗。追悼会是隆重而又高规格的。国际世协主席Renato雷纳多、中华全国世协,都发来了唁电。全国各兄弟省市自治区世协,或以团体,或以单位,或以个人名义,送的花篮、花圈、挽联,摆满了灵堂。并有外国的世界语友人出席。湖北世协派了Trigo作为专使,到广州的追悼会现场致哀,国柱又在同一天,在湖北世协武昌的集会上,主持了相当于是分会场的同步追思会,缅怀逝者。
大家深感:立明是中国世运中的奇士、志士、斗士。他的谢世,是中国世运中无可估量的损失。



* 初闻其名
中国世界语运动的历史,从1909年算起,有三个大的时期:前四十年,又三十年,改革开放到现在的二十多年。
1949年(10月1日)以前,其特点是:首都没有全国世协,地方上有蓬勃的群众性的世界语运动。
1949年至1979年(5月1日),其特点是:首都有全国世协,地方上没有群众性的世界语运动。
1979年(5月1日)到现在,其特点是:两者都有。
无论用什么样振振有词的理由,都无法否认:没有群众的世界语运动,是不完整的运动。而从积三十年的沉寂,到石破天惊,炸响一声春雷,戴立明有大功焉!这也就是我对立明的第一印象:初闻其名,如雷贯耳。

* 立明之大
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起,立明就在贵阳办世界语班,开上大课之先河,比今日的“疯狂英语”夏令营,早了二十多年。其特点是:
大规模,大声势,大课堂,大嗓门,大合诵,大合唱,头两期,即有500人。敬爱的方老Tikos为之写了《论“一哄而...”》的文章,表示赞许。后来发展成新华世界语函授学校XHKEL,教师荟精英,学员数十万。播种遍海内,发端者戴立明,大手笔也。雷纳多的悼词中说:
Li apartenis al tiu generacio, kiu igis la movadon por Espernato granda en Ĉinujo.
(他属于努力把中国世运做大的那一代人。)
一个大字,说到了点子上。

* 首次识荆
既闻其名,当然想识其面。而据我的体会,中国世运队伍中,凡是有缘者,铁杆者,纵隔千里万里,早晚也会相见,而且会一见如故。
我第一次见到立明,是在1981年被大家称之为小UK的黄石会议上。那时国内的政治气候,可说是“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的微妙时刻。我们冒着被打成“资产阶级自由化”典型的风险,沉着应对,团结协作,依靠群众,把这次会议开成了一个中国世运史上空前的盛会。报名者有28省1054人之多。会议从黄石一直开到了江西庐山。在会议前夕,从武汉至黄石的各列火车上,到处是绿星旗、绿星章。从黄石火车站至大会会场几公里的马路上,出现了潮水般的世界语者赴会的壮观场面。会后,世界语者的队伍和旗帜又遍布旅游胜地庐山。立明和我是乘同一条船去庐山的。一路上少不了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笑看惊涛,纵谈世运的快意。在庐山的一块摩岩石刻前,许多与会者合照留影,因为那石刻上写着:常乐我净。是禅语,却似乎是为绿心者言。

* 小聚黄石
1984年秋冬之际,立明到黄石探亲,看望妹妹立德,妹夫力源,小住了几个月的时间。当时为了迎接1986年即将在中国召开的第71届国际世界语大会,黄石世协办了一个强化的口语集训班,由我执教。立明也来参加,大家叫他“大戴老师”(有别于他妹妹“小戴老师”),他却与大家以同学相称,亲密无间,一起学习,一起筹备毕业典礼时的世界语小话剧,一起制作录音带。这成为我们接触最多的日子。
他还接受王浩之请,应邀到湖北师范学院去演讲,向大学生们宣传世界语。讲演之前,他让我作一个enkonduko,把他介绍给听众。讲台上放着一个地球仪,是从他随身的百宝背囊中取来的。是道具,为了指点一下“柴门霍夫博士的故乡”在此。
在这样一些活动中,我对立明有了更多的感性认识和了解。知道他出身于书香门第, 爱好广泛,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对人的热情,豪爽,坦诚,他的才华横溢,才气过人,却又平易近人,给大家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 立明之新
此后的二十多年间,我和立明在中国世运的许多次会议上重逢。发现他每次都有新的追求,新的成绩,新的科技成果。
立明是那种精力充沛、求知欲强、涉猎面广的人。他的活动领域,并不仅只限于世界语,也不仅只限于地质专业。
1984年他的世界语著作《化学元素总规律的新探讨及其地球化学意义》发表于第27届国际地质大会,被专家认定“有特殊价值贡献”。
1988年他在北京(第二届国际世界语科技学术会议期间),展示一种电动打字机,能像计算机一样作文字处理,对文稿可以随心所欲地作无数次修改,使我们觉得大开眼界,爱不释手。因为价格贵,买不起,也借来用了半天,过了一把瘾。
1992年他在青岛(第五届太平洋地区世界语大会期间)展示多媒体技术。
1996年他在上海(第一届亚洲世界语大会期间)展示互联网技术。
1997年他在中山会议和从化会议展示可视电话、远程教学。
1999年他起草了《人类语权宣言》,受到我国政府的重视。
2003年他在延吉(第五次全国世界语大会期间)介绍“全球语言通”。
2004年他向出席第89届UK国内工作会议的代表赠送光碟和科技资料......
立明的课题,总是得风气之先,在多数人对有关信息尚未知晓的时候,他已经遥遥领先。让我们每每感到耳目一新,随之也伴有高山仰止的敬佩。

* 彩色封面
立明总是在与时俱进,就连他的头衔,也总是那么时尚,既有专家、学者、教授,也有老板、经理,董事长。
2003年他留给我的最新的头衔,是中国东方大学城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大学城那五个字,是当时国家元首的手书。后来《焦点访谈》播过一个节目,使我为他担过心。所幸2004年北京开UK,我能够当面问立明。他说元首的字是他弄来的,而《焦点访谈》揭露的,正是他的对立者。这使我感到,连立明这么人缘大好的人,也难免不止一次遭遇“等闲平地起波澜”。突出的例子之一,作为对中国世运有大功的铁杆世界语者,宣传家,活动家,鼓动家,只因他是长春市世协(而非省世协)的会员,就不能参加1986的北京UK大会(奇!)。
但立明的崭露头角,是不喜欢他的人总挡不住的事情。他的彩色照片,后来就刊登在世界语《中国报道》杂志整版的封面上。成为继胡愈老之后的又一人。如今《中国报道》只出电子版,没有了纸张的封面。立明的这个纪录也就成为了绝唱,不可超越,后无来者。

* 经典译配
立明擅长音乐。给人的印象是:无论什么样的乐器,他都能玩。早在1985年,在昆明开全国第一届世界语大会时,他就在会上演奏电子琴、电吉他、手风琴;到2004年北京UK时,他又指挥众人,在万里长城上,引吭高唱希望歌。音乐始终伴随着立明的多彩人生。而我认为在这方面,立明最大的贡献,是给我们留下了《Espero 希望歌》的汉语译配稿。需知译诗和译歌,要求是不一样的。把《希望歌》作为诗篇来译的汉译者和汉译稿,不下二三十人次之多,其中也包括周作人的译文,多不能唱。而戴立明所译配的,唱念俱佳,堪称经典。

* 立明之境
立明是个率真、直爽、有个性的人。(必也狂狷乎?)
他学的是地质专业,在野外工作十七年,养成了能吃苦的本领。八十年代初期,他惯于随身背一个帆布行囊,地质队员式的,巨大而且沉重,里面有许多本世界语书籍,像一个小图书馆。
立明不单能吃苦,也能够挥金如土。记得是在1984年,我们从北京到怀柔去开会,多数人主张坐火车,省钱,他却特意要乘最昂贵的雪铁龙出租车,理由是戴立明也要坐戴高乐坐过的轿车(都姓戴!)。这使我看到了他侠士轻财的一面。他认为该出手时,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只要看凡是由他印的世界语刊物或资料,纸必精致,版必漂亮,题必醒目,值得收藏。
立明是个来去匆匆,四海为家,行踪不定的人。八十年代的《绿萤》上,曾经两次出现过找他的“寻人启事”。一次是问他云游到了何方?二次是套用当时的电影流行歌词:“妹妹找哥泪花流”(他妹妹戴立德老师无法与他联络)。但就是这位萍踪不定、行踪不定的云游客,却常常在最想不到的时刻,一次次地出现在世界语者的“相识晚会”上,给大家带来意外的惊喜。
2004年7月26日,第89届UK期间,我们按原来的相约,避开大会安排的400元一客的高价晚餐,自己组织了中国的世界语爱友,在北京狮子楼酒家聚会,立明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席上,还邀来了魏以达。那天成太提议,推国柱为aĝprezidanto席长。每人各说二句贺词,祝贺力源(花甲),祝贺世运(昌隆)。那天沉浸在“相逢意气为君饮”的气氛中,大家很是尽兴。我不知这竟是与立明最后的一次会面,最后一次合影。
立明是个精力旺盛,才气过人的人。演说必慷慨激昂,声嘶力竭;工作必全力以赴,拼命三郎。多年来他为世界语所作的奔走呼号,上下求索,使我们已经习惯了,觉得他的身影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即使暂时分别,也会很快重逢。
从立明的身上,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杰出的仁人志士,这些人为了民族的解放、国家的富强,人民的幸福,可以不要钱、不要家、不要命地英勇奋斗!这是一种崇高的境界。唯因为有了这种境界,才能够有所作为。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语者,也必需具有这种境界。
而立明是达到了这三不要的。他轻财:不要钱;无室:不要家;拼搏:不要命。这就是立明!

* 世运奇人
我们不幸,如今失去了他。我们幸运,因为曾有过他。立明是不会离开我们的,立明是不会离世界语运动的。从立明我再次领悟到:
世界语不仅仅只是个语言。世界语运动是仁人志士的运动。世界语的生命就存在于这些永恒者的生命之中。所以常青,所以不朽。
乙酉清明之际,谨以小诗世界语回旋曲一首,敬献给立明:
 

诗韵画相·戴立明(1940-2005)

戴立明也,世运奇人!
中华绿星,奋斗终身。
精力充沛,总在求新,
四海云游,难觅踪影。

为我世运,誓言神圣,
该出手时,一掷千金。
戴立明也,世运奇人!
绿星旗下,奋斗终身。

行色匆匆,工作拼命,
音乐演奏,吉他风琴,
指挥合唱,万里长城,
希望之歌,高响入云。

戴立明也,世运奇人!


国柱. 乙酉清明(2005-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