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巴金:用世界语谱写友谊之歌
李树德 付晓峰
1918年秋的一个黄昏，四川成都青年会英文补习学校，一个14岁的瘦弱少年在校园里的一棵老树下面，捧读着一本《新青年》杂志。当他读到其中一篇介绍波兰青年柴门霍夫创造世界语的文章时，他觉得眼前亮了，他仿佛寻觅到了一把开启世界大门的金钥匙……这位少年就是后来闻名世界的中国大作家巴金。从此他与世界语结下了不解之缘。除了文学上的巨大贡献外，作为一名杰出的翻译家，巴金仅仅通过世界语翻译的文学作品就达30万字，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而且他还用世界语谱写了一曲又一曲的友谊之歌。巴金先生与日本世界语者德田六郎的友谊和交往，就是其中最优美的篇章。
德田六郎是日本著名社会活动家、日本世界语运动的先驱。他曾担任日本广播电台NHK国际新闻评论员、日本静冈县世界语协会会长。早在30年代，德田六郎就读了巴金的《死去的太阳》、《复仇》等作品，后来又读了巴金翻译的匈牙利世界语作家尤利·巴基的小说《秋天里的春天》，从而他惊喜地知晓，中国作家巴金也是一个世界语者。从那时起，他心底就有一个愿望：有朝一日去中国拜访巴金。
1973年2月22日，德田六郎随日本文化代表团来华访问。3月7日，日本文化代表团抵达上海。德田六郎怀着喜悦的心情要求会见巴金。但由于当时中国处于“文革”动乱期间，巴金正在受到“审查”，没有人身自由。他未能如愿，他感到非常失望。
1974年4月，德田六郎随日本世界语代表团访华，又一次抵达上海。他又兴致勃勃地提出会见巴金要求，但又遭到上海有关方面的拒绝，德田六郎又一次地失望了。他怀着遗憾怅惘的心情离开中国，踏上回归日本的旅途。
两次拜访都未能如愿以偿，德田六郎先生并没有灰心，而且更增加了他拜会巴金的强烈愿望。1978年8月25日，德田六郎率日本《中国报道》之友代表团第三次访华，抵达上海。他怀着一种寄予希望而又怕失望的复杂心情，再次提出要会见巴金。当时他确实没有抱太大的乐观情绪。是否这次也和前两次一样，满怀希望而来，最终又失望地离去呢。
中国有句俗语，“好事多磨”。当饱尝生活风霜，受尽“文革”之苦的中国大作家、74岁的巴金，满面春风地在上海锦江饭店会见以德田六郎为团长的日本《中国报道》之友访华团全体成员时，德田六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得两腿颤抖……在这历史难忘的时刻，当共同经历了半个世纪风雨沧桑的中日老世界语者紧紧地握手，互相问候致意时，两位老人都已热泪盈眶……初次晤面，一见如故。巴金平易近人、爽快、谦和的谈笑，使德田六郎的心被深深地触动。当巴金知晓眼前的这位与自己同龄的日本老人三次访华才见到他时，巴金感动地又一次紧紧地握住这位真挚的日本朋友的双手……此次会晤，德田六郎与巴金建立起终生的友谊，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9月中旬，德田六郎带着中国朋友的温暖和友谊回到日本后，他的心还沉浸在与巴金会见的难忘的回忆中。半个月后，他怀着对巴金的思念，提笔给巴金写信，并寄去了他收藏了48年，三十年代巴金在上海编辑出版的世界语刊物的复印件。寄去的还有他和他全家人对巴金的美好的祝福。
12月底一个冬天的早晨，刚从公园散步回到家的德田六郎，突然接到巴金从中国上海寄来了一封亲笔信：
极其尊敬的德田六郎先生：
我因病久未与大家联系，请见谅！谢谢您热情的来信和寄来了《绿光》复印件，那是我四十七、八年以前编辑的刊物。它使我又回忆起那以往的时光。多谢您了！
我很高兴能与您和您所率领的代表团欢聚，我忘不了和您一起度过的那愉快的整整一个下午。我希望您明年再来上海。
您告诉了我以前几次不让您在上海见我的几个人名，多谢您对我的情意。在那个年代里，我失去了公民的一切权利，但当时我深信，“四人帮”长久不了。果然，他们完蛋了！我获得了第二次解放。
我祝愿您和您的代表团全体成员一切顺利、身体健康！
您诚挚的
巴金
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德田六郎阅读了巴金的来信，心里感觉到热乎乎的，激动的微笑洋溢在他的脸上。此刻，他向家人絮絮叨叨地谈起与巴金见面的情景和细节，宛如一个天真的孩童。那些日子，日本的报纸曾说巴金在“文革”中受迫害死去了……德田六郎闻之很气愤，他挥笔写文章登报辟谣，同时他将巴金的来信复印出来，各处散发。这样澄清了事实，谣言不攻自破。由此可以看出德田六郎对巴金的真诚和友谊。
1980年9月21日，这是一个金色的秋日。德田六郎率日本世界语友好代表团访华，再次抵达上海。巴金闻讯后，亲自到日本访华团下榻的宾馆去看望德田六郎。两位老友再次相逢，笑谈如初。虽是深秋，但此时两位老人的心田里洒满了春天的阳光……
德田六郎先生通过巴金，看到中国世界语者的诚恳，善良和执着。他尽其所能培养和发展中、日两国世界语者的友谊和交流。原清华大学附小教师王璐在北京举办的世界语班学习了世界语。之后，她在其任教学校的小学生中建立了一个世界语兴趣小组。德田六郎先生帮助她们同日本福冈一个小学的世界语小组建立了联系。两国的小朋友通过世界语传送中日友谊。此事引起了日本《朝日新闻》的注意。他们的事迹在报纸上披露以后，受到日本世界语者的称赞。后来，他们免费邀请王璐和一位小学生代表访问日本一周。这个小学的世界语兴趣小组还获得了全国青少年活动奖。
1989年，德田六郎先生还以日本静冈世界语协会会长的身份，邀请已故著名世界语老前辈胡愈之先生的外孙女，浙江省杭州市的胡孟固女士，携女访问了日本，受到日本世界语界朋友的热情接待。
通过巴金的介绍，德田六郎先生还访问了巴金的故乡成都，访问了成都的世界语协会，受到了成都世界语者的热情欢迎和款待。
1989年12月3日，85岁的德田六郎率日中友好静冈世界语代表团访华。在北京访问期间，中国文化部副部长刘德有接见并宴请了以德田六郎为团长的日中友好静冈世界语代表团全体成员。刘德有赞扬了德田六郎先生不顾年迈，还率团访华，感谢他为中日友谊所做出的贡献。四天后，德田六郎专程赴上海到巴金寓所登门拜访，巴金盛情相迎，两位85岁的耋耄老人再度相逢，重叙友情，谈笑不尽……离开了巴金，德田六郎回到了宾馆，心情难以平静，回顾自己在垂暮之年，5次访华5次赴沪，与巴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不胜感慨，落泪痛哭了一场，其感情真挚，使在场的人无不感动。谁知这是德田六郎最后的一次访华，此次他与巴金相见，竟是最后的诀别。1995年1月10日，91岁的德田六郎在日本静冈溘然长逝，虽然他和巴金的交往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他们二人共同培育起来的中日两国世界语者的友谊将继续发展下去。
|
|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七日，巴金在寓所接待来访的日本世界语者德田六郎
作者： 李树德 河北廊坊师范学院 （065000）
电话： 0316-2197598 E-mail: lshude@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