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斌


 

                                  访

 

20108月,我校承办世界语教学研讨会,来自中、美、日、韩及丹麦、意大利的世界语专家及教育工作者参加了会议。会上我做了Esperanto en nia lernejo(《世界语教学在我校》)的报告,讲到我校通过世界语教学解决目前外语教学中费时低效的若干问题,引起了与会者的热烈反响和持续关注。会后,日本世界语协会副会长兼研究教育部部长石川智慧子女士说到:学外语难,不仅仅是中国存在的问题,日本也一样。你校的探索,走在了亚洲前列,这不仅对中国的外语教学意义深远,甚至对整个亚洲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

20127月,在昆明举办的第45届国际世界语教师大会上,再次与智慧子女士相晤。这次我的讲演是Signifoplena instruado por ĉinaj infanoj(《一项有意义的教学实践》),更详尽地介绍我校世界语课题实验情况。听完报告后,她认真询问了一些教学实践中的细节问题,并向我提出邀请,希望能把取得的经验介绍到日本去。

今年暑期,她来信说,第四届东亚世界语教学研讨会定于107日在日本召开,她是组委会负责人,想邀我就学校的世界语教学做一个专题报告。同时中国教师协会会长、南昌大学博士生导师弓晓峰教授也希望我能借机介绍一下我校世界语师资培养中的情况。就这样,促成了本次赴日出访。

 

                             接触的第一位日本世界语者——藤井由美子

 

2014101日下午3点多,我与弓晓峰女士及其学生共四人在浦东机场会合,一起前往日本。傍晚六时许抵达大阪关西机场。恰逢多地航班同时抵达,出关时队伍排得很长,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出海关大厅,早在候机厅一直等候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端庄优雅的中年女士。由于彼此素不相识,她就在白纸上画了个世界语标志——绿星,举在胸前,以作示意。这位就是我在日本接触的第一位世界语者——藤井由美子,她受藤本律子女士的委托前来接我们(律子是日本一所女子高中的语文教师,2010年曾来我校参加教研活动。每次给孩子们上完课,都要站在教室门口,一边不停地给学生鞠躬,一边说:Dankon ĝis revido(谢谢,再见!),孩子们很喜欢这位外国朋友。这次得知我们到日本,她就热心地为我们安排好了在大阪的行程及住宿)。

从机场到驻地乘火车要四十多分钟的路程,闲聊中得知藤井由美子是位书法家,中学时开始学习世界语,她喜欢孩子,热爱教育,经常到学校给孩子们上书法课。只是近几年日本对书法的重视程度大不如从前,上课的机会少了。听说我是小学校长,问起中国的中小学的书法教育现状。我亦觉得惋惜,面对同样的瓶颈,我们又能乐观到哪里呢?计算机的普及淡化了人们对传统书写技能的重视。交谈中她还关切地询问起原外文出版局资深编审温晋根先生的近况,因为温晋根先生是我的良师故交,不由就觉得更加亲近了。

列车到站时已是晚上八点,走出地铁口,已置身于一个灯红酒绿的商业区。街道两侧有着浓郁异国情调的各色店铺招牌,鳞次栉比,五光十色,令人目眩。我们将要入住的难波东方酒店就处在这样一个繁华闹市地段。

藤井由美子帮助我们办理了酒店的入住手续。按计划,我们第二天的行程是到奈良。她交给了我们一张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将每段路、每个转弯、进出站口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待她认真讲完地图后,她又带我们去认路。我和两个年轻人一直跟着她走到去往奈良的进站口。然后,她又让我们在前走,看能否原路返回。这样一番去返,待回到酒店已是十点多钟了。看一切都稳妥了,为赶末班列车,她才与我们匆匆道别。后来我才得知她住得很远,回家要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临别前她还仔细地交给我们每人一张三千日元的乘车卡,说是律子女士为我们出行方便考虑,特地送我们的,足够这几日使用了。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那么地细致、妥贴和温暖,我虽是第一次漂洋过海身处异国,却因这些世界语者的悉心帮助,没有感到丝毫的生疏和孤单。

 

 

    

  10月2日早7点多钟,我们乘火车前往本次出访的首站——奈良。奈良是日本古代文化发祥地之一。作为日本古都,拥有众多的古寺神社和历史文物,素有“社寺之都”的称号。

按藤井由美子引领的路线,我们顺利进站,站台上人们自觉排成一行行的队列,或三五个一行,或七八个一列,无不如此。时值早高峰期,车上大多是上班族和学生。人们个个神情安详,有的翻阅着手机网页,有的用心阅读书刊报纸。靠车门处,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里捧着本语文课本,全神贯注地阅读着,那聚精会神的劲头,让人心生赞许。

列车行驶得快速而又平稳。窗外,蓝天碧野,树木河流,街巷庭院,风驰电掣般地掠过,一切都那么的纯净新鲜。我把脸贴在车窗上,睁大眼睛,不愿错过每一幅画卷。约八点半,我们来到了奈良。按照约定,当地的世界语者木元靖浩先生来接我们。但因一大早他到关西机场去接来日参会的越南世界语者Ut,出关时出了些状况,耽搁了个把小时,因此未能准时赶来迎接我们。在等待时,不时看到有身着各式校服的中小学学生成群结队地从地铁口出来,从他们轻松的步伐和欢快的笑声里,看得出孩子们是去参加学校组织的秋游活动(在日期间,每到一处游览,都能看到学校组织出游的学生队伍)。我有些羡慕了,这对我们来说,曾经也是多么熟悉的场面啊!

等了近一个小时,只见一位约六十岁,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举着一面绿星旗,领着一位青年,匆匆地向地铁口走来。无需更多的寒暄,一声“Saluton!”,世界语者们便熟悉了起来。木元靖浩先生歉意地说明晚到的缘由,然后把身边的越南世界语者Ut介绍给我们。寒暄过后,人手一份电脑打印的世界语奈良概况。自此,三个国家,六名成员的国际旅游团就组成了。

世界语者相逢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们边游览边聊天,虽是初次见面,却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兴奋中反倒忽略了风景。接近兴福寺时,不时地传来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只见几个中学生正围着几只小鹿嬉戏。木元靖浩先生说,这里的鹿很多,随处可见,还都是野生放养,东大寺更多。

  就这样在欢笑赏谈中,来到一个公园,这时弓晓峰老师说她想在这里等我们,让我们先走。我知道一定是她走不动了,前几年她腿骨受过伤,所以一走远路就会吃力。木元靖浩先生知道后,让先等他一会儿,便匆匆地跑开了。不一会儿,他竟然推着个轮椅回来,弓老师很感动,我们也很开心,于是大家又可以一起行动了。

穿过公园,刚要过马路时,有只小鹿跑到了马路中间,看到这顽皮的小家伙,行驶的车辆竟都停了下来,似乎在一起等待这小家伙过马路呢。可它就是执拗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见停下的车越来越多。木元靖浩急忙跑了过去,双手抓住小鹿的犄角,把它牵到路边。停下来的车子方才缓缓地启动了。整个过程,是那么的自然和平常,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过了马路顺路左行,路的两侧大多都是两层高的别墅式庭院。走近一个院子时,有一辆丰田越野车从院里缓缓驶出,准备上路。当离车有三四米的距离时,推着轮椅的我们放慢了脚步,准备停下来,可那车却突然向后移动了,车子竟然退回去了!没有来得及多想,我们快速从车前走过去,回头看时,那车才行驶上路。这时,我突然回过神来,急忙掏出相机,端起镜头,可是车已了无踪迹。我的心中顿觉怅然。印象中只记得开车者仿佛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面容,至今也无法描绘出她的轮廓,但那辆车,那一瞬间,那个庭院却一直清晰地印在了我的心底。

这两件事,胜过一日所至的每一处美景,奈良的美好,最终定格在了这里。这次旅程,使我默默地生出许多的敬意,又让我隐隐地感到莫名的恐惧。我知道敬意的由来,却不知为何恐惧。记得有句话说,一个国家的强盛,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对生命的尊重和对人的态度。   

         京 都 探 访

 

 

103日,我们一行再次从大阪启程,去往日本另一文化重镇——京都。

到站迎接的是西子寿千女士及其带领的两位当地世界语者——铃木一森和白传友磨。西子寿千约有五十多岁,身形瘦长,性格开朗。她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她的两位年轻伙伴,告知我们今天的行程——浏览祇园街市和拜访京都大学的Mak Bill教授。
   
上午,带着我们游览京东祇园街市的是白传友磨,他是京都大学的学生,出于语言学习实践和世界语者特有的情感,小伙子很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沿着车水马龙的四条通大街,开始了京都街市的探访。
   
京都亦如奈良,鲜有特别高大的建筑,大街两侧都是花红柳绿、风格古朴的日式店铺。我们的视线和脚步不时因那些琳琅满目、新奇有趣的物品停驻流连。无论走进哪家铺子,不管有
否购买,售货员总是鞠躬迎送,亲切周到,让人心生好感。

    信步走进一家铺子,里面那竹制的红纱灯笼,手绘的艺伎古画,精巧的红木陈设,色白花青的古瓷,以及那身着五彩和服,脚蹬木屐,身材袅娜女子,很是赏心悦目。要不是搁架上那些玲珑剔透,错落有致,盛着梅干的小坛小罐,或许你会误以为这是什么笙箫歌舞之地。但见一位年轻女子亭亭向我走来,我随即在临门的展台上拿起一小罐梅子,那梅子好似蜜渍的,圆滚滚的,金黄透亮,煞是惹人喜爱。我问同行的铃木一森:“Ĉu ĝi estas acida?”(这梅子酸吗?)。他随即译给那女子,只见她微笑着转过身去,莲步轻移,到柜台上拿起一个青花瓷碗,从瓷罐里舀起一枚溜圆的梅子——那应该与我手中的是同一口味的吧,双手捧着,走到我面前,示意我来品尝。我摆摆手,或许早已在心里品出了那小东西的甘美。我买了那梅子,走出门来,美滋滋地呈给大伙看,只见那罐上画着一朵斜倚梅花,中间写着“献上梅”。

      顺路前行,是条南北走向石板砌成小路,日式酒馆、咖啡屋、料理屋等错落有致。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顺着四四方方的木格子窗与偶尔错开的门缝透出来,屋内客人谈笑饮茶的身影隐约可见。白传友磨介绍说,这是全日本最著名的街,名曰花见小路在日语里是的意思。不过这里却无花可赏,不像紧邻的另一条叫白川南通小路,每逢樱花盛开的时节,满树花苞一夜绽放,甚是壮观。街之所以这样命名,缘于它是旧时的风月之地。他笑着说,现在虽然盛况不再,如果运气好,也不定会与那踩着木屐、摇曳生姿的年轻艺伎邂逅呢。
   
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建仁寺时天气阴了下来,因记挂着弓教授和西子寿千还在原地等候,我们就匆匆往回折返。聚集时已近中午,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

在路边餐馆简单用完午餐,眼见着雨下得更大了,树上的黄叶打着旋儿地飘落下来,挟裹着阵阵秋寒袭来。我们低头缩脖地往车站跑,一路上几个蹬着木屐,穿着和服,打着花伞的年轻女子,摇摇曳曳擦肩而过,点缀着这秋色,竟是那么的美,让人不由也放慢了步子。    

来到大巴站台,有几个上学的男孩说说笑笑地跑来避雨。西子寿千真是个绝好的宣传家,她主动上前和孩子们攀谈起来,先是把我们介绍给他们,然后又用世界语跟我们交流,询问孩子们是否知道这是何种语言,让他们亲眼目睹世界语的实用价值。从孩子们认真专注的目光和积极主动的回应中,我们不仅感受到日本的孩子对未知事物的强烈的求知欲,还深深体会到他们对长辈和客人的那份由衷的礼貌和尊敬。
   
按照行程,下午我们将去京都大学专程拜访Mak Bill教授。Mak Bill教授在京都大学东方人文科学研究所工作,当他得知有来自中国的世界语者到访京都,特地通过律子女士邀请我们到他的工作室做客。约一点半钟,我们来到Mak Bill教授的办公室。正要进门时,看到门签上写着:Mak Bill,麦文彪。啊,竟然是他!原香港世界语协会秘书长麦文彪先生!我之前曾在网络上读过他写的《La Pekina Universitato kaj Esperanto 》(北京大学与世界语),以及他撰写的有关佛学研究方面的一些文章。这使我有些惊喜。见我们进来,麦文彪先生急忙站起身来,伸手迎接我们。他面容清瘦,年龄约四十左右,洁白的衬衣上套着一件深灰色的背心,举止精干利落,神情睿智沉稳。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彼此寒暄过后,谈及我们此行的目的,弓晓峰女士一一做了说明。他谈到了他的专业——星座研究,和我们聊起一些有关世界语的故交和往事。他思维敏捷,侃侃而谈、一口流利的世界语,交谈中总是能关注到在场的每个人。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越发坚信这是一位执著的世界语者。生动有力的言谈、坚毅深邃的目光、饱满宽阔的前额,无不让我联想起年轻时的柴门霍夫。他对世界语的那份热爱与坚持是不容置疑的。说到我们在小学开设世界语课程,他非常惊奇地问:Ĉu?(是吗?),当听完我的介绍后,他又很开心说:Tre bela, bela afero!(好事啊!好事!)。麦教授还给我们介绍了一些有关京都大学东方人文研究所的基本情况,该所是世界性研究中心之一,目前的研究范围主要包括东方文化中的酒器、墓葬、音韵、周礼、器乐、星象、家具等等。从夏商秦汉到宋元明清,纵横捭阖,包罗万象,大学之
亦即于此吧。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起身与麦文彪教授合影。他很客气地把我们送到研究所门口,一一握手道别。

从研究所出来,铃木一森又兴致勃勃地邀请我们去参观京都大学的世界语俱乐部。俱乐部不足二十平米,远没有它的名字宏大。左面整堵墙摆满了世界语书籍,其中有不少是我们中国世界语出版社出版的图书。屋子中间的茶几上摊放着几本词典和书刊,随手拾起一本《世界语日语词典》,书的扉页上写着京都大学世界语研究会。交谈中了解到,三十来岁的铃木一森上大学时就开始接触世界语,现在是当地青年世界语者中的活跃分子,也是这个俱乐部的骨干。他平时在父亲创办的一家房屋翻修公司工作,每周都会在这里组织两三次世界语学习活动。俱乐部还经常接待国外世界语者,有的世界语者还到这里借宿。因此这间不大的房屋不仅是当地青年世界语者的交流活动中心,也是各国世界语者游学的中转站。离开时,铃木一森请我在俱乐部的留言簿上留言,我想了又想,写下了“En printempo semi esperon”(在春天里播种希望)。我想,青年正值人生的春天,世界语是希望者的语言,让更多的青年人了解世界语,学习世界语,不正是在春天里播种着希望吗?

 

                                                                                                                                                                     201411月于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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