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敬的执炬者
—TIKOS油印世界语丛书活动
吴 华
当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人们是不会注意到萤火或灯火之类的光辉的。但是在寒凝大地、夜气如磐的岁月里,黑暗中燃起的火炬却能给身处逆境的奋斗者带来巨大希望和鼓舞,使他们看到光明,感受温暖,增添信心、勇气、力量!方善境老(Tikos)的油印丛书,就起到过这样的作用。
这套油印丛书,是经过了在十年动乱的艰难条件下,动员、聚积、组织大家的力量后,集体出版的。成书极不容易,而为了出书所进行的活动,其历史意义更远远超过了书籍本身的价值。在一个随时可以被任意扣上任何罪名的时代,为了做一件正当和正义的事情,既需要警惕恶意的陷害,又要说服善意的劝阻,确实需要有相当大的勇气。然而,世界语者的队伍中毕竟不乏这样的仁人志士,他们不计个人的安危得失,不怕任何的艰难险阻,认准了一个崇高的目标,就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些世界语先驱者们把生命注入事业,世界语事业也就获得了强大的生命力。W.Auld在《Esperanta Antologio》的序言中说:“世界大战毁掉了许多东西,但出乎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们许多E同志—的意料之外,它不能毁掉世界语运动。”其道理,恐怕也就在于此。
方老的活动,是从串连和组织、帮助大家坚持E学习开始的。这本来是世界语团体的重要对内工作,全国世协和《中国报道》社都曾不同程度地做过,然而自从李奈西和张闳凡同志被作为?EL和EP?的代表人物被强加罪名予以“打倒”之后,一切对内的宣传、教育、联络等工作就都中断了。一切寄到北京请求帮助学习E的信件都被置之不理,无人过问。是方老,怀着崇高的责任感,把这些同志的姓名和地址收集拢来,以自己私人通信的方式,给他们一一回信并寄给他们世界语学习资料。方老还有意识地寻找那些不顾环境的艰难“切切实实肯下功夫掌握E,把它应用到革命事业上来的人”,寻那些“肯坚持下去而又能做些事情的人”。方老主动把自己的E书刊或赠或借给他们轮流阅读。借此,也使他们互相结识,以便切磋和砥砺。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完成本来应该由一个组织完成的工作,这样做,除了经济上的沉重负担之外,在当时,政治上要冒的风险也是很大的,稍有明哲保身思想的人都决不会来做这种于个人既无意义,又无必要,更无好处,反而要担极大干系的危险事情。方老在一封信中说到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能和几个好事之徒,协力做一些事情,为革命事业提供一些切实的服务,并为扩大队伍准备些条件”。这是多么或敬的一种“好‘世’(Esperanto)之徒”精神!这种好“世”之徒居然还真被方老找到不止一个。尽管开始的时候还不太多,只有镇江的王崇芳、武汉的徐道荣、黄石的胡国柱、四川的魏以达等。这些人都身处逆境,却都坚持着自己的E学习、研究和练笔。后来毛主席诗词的世译工作上马,这几位也都成为重要的合作者。
其实胡国柱当时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身体上的摧残且不去说,精神上的打击更叫一般人难以忍受:几万条的《汉世词典》清稿和《唐人小说》的若干篇重要世界语译文都被抄走,再也未归还。而且像《柳毅传》、《离魂记》、《定婚店》、《枕中记》等甚至于都是抄走重译后又被抄走的。但他的态度是每抄一次就又重新译一次,决不屈服。因为头脑里的知识是抄不走的,用E为祖国作贡献的信念是抄不走的。他还翻译唐诗、宋词和毛主席诗篇。正在需要研究世界语诗词格律的时候,得到了方老寄来的珍本书 Parnasa Gvidlibro《作诗指南》,为了能仔细反复研读,他发挥不怕疲劳的精神,在按期还书之前,把全书手抄了一遍。他抄书的记录也是惊人的。十年动乱之间几乎手抄了十几本E重要著作,而这反过来给方老以启示,他想,何不把大家的人力、物力集中起来,编印一些好的E书籍供有志者去学习呢?当时他想到的唯一可能是油印,而铅印和影印都无法办到。
方老自己首先油印了一本《马克思与列宁》,分寄给他平日留心的搜集到地址的E同志。而后,他组织大家分别按各人条件所允许,出钱出力,集中力量印几本E书。根据大家的意见和当时的急需,他拟定了一个计划,以《缘起》,《大家来油印一些书稿》为题油印几份材料,寄往全国各地。很快收到各地E同志的回应。按方老的计划,各人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分三种类型捐款:一、“月捐”,每月一元或若干元。可以每月寄一次或几个月寄一次;二、“付维持费”,即把所需要的书连邮寄费,按实支数目退还,这叫“各尽所能”。又规定,凡真正在学,而又无经济力量的青年,可以免费寄书给他,这叫“各取所需”。为了降低工本费开支,和多选印几种,方老又号召能刻写蜡纸和打字的同志主动承担任务。许多同志参加了这一工作。至于“印出或打算印什么书籍,收到的捐款,印书稿支出的现款,我将每隔一些时间用油印信向大家报告”。方老计划中油印的书稿分为如下四类:
a)初学者需要的书;此类中曾油印了方老编写的《世界语初级课本》和《初学者词语集》; b)进修者(已读完课本的)需要的书。此类书印出了《E短篇读物》、《小彼得》、《枯叶杂记》、《世界语读物选》等; c)为进一步提高语文水平需要的书。此类书虽在当时需要的人数还不多,但却是最有价值的,因为需要这种书的人是坚持学习语言,已能接近使用的人才,是后来各地开展世运的骨干力量。而且这类读物甚至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国内也不曾出版过。方老选编了《Alaska stafeto》,《El malnovaj pagxoj de Norda Prismo》,徐声越的《El Cxina Poezio》等。至于计划中翻印的 R.Rosseti的《Spegulo de Esp-aj Stiloj》一书,可能后来并未印成; d)讨论和宣传世界语的书。这类书编有《为革命学习世界语》、《世界语—革命的语言》(一)、(二)、(三),《学译手记》、《国际语理想的本质与前途》,《世界语和我》等。从1975年起,到1979年止,就用这种大家自愿集资、油印出书的办法印成了E课本、读物、语法、词汇、小说、诗歌、论文、回忆录、会话等近二十本书,推动了世运的开展,团结了大批同志,培养了一些人才,保存了不少珍贵的世运史料,大大鼓舞了同志们的勇气和信心。
鲁迅先生生前,曾把翻译苏联文学作品在中国出版比喻为“给起义的奴隶偷运军火”,“有如普罗米修斯偷天火给人类”。粉碎“四人帮”之后,IKSO在《Esperanto》杂志<2/1979>著文介绍中国世运复苏,把方善境誉为 Torcxtenanto de la Cxina Esp-movado(中国世运的执炬者)是绝不为过的。
时至今日,病卧在床的方老已经不能分神为大家组织出版E书刊的工作了。但由于中国世运在近几年的迅速发展,学习世界语的青年人急剧增多,七十年代初那种世界语读物极端缺乏的现状,并无多大改善。虽然?EL(EP?社)出版了几本注释读物,但为数太少,且选题也不见切合各类学E的人的需要。为此,更使我们以崇敬之情去回顾方老搞“TIKOS油印E丛书”的历史,总结经验,藉以对今日中国世运现状有所启迪,团结起来,自力更生,共同克服困难,把 Esperanto的学习提到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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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原发表于黄石世界语协会1983年3月出版的《世界语者们》一书p.72~76。现被收入2003年9月Guozhu编的电子书《纪念方老》(Estiminda Tor?tenanto)。文中所提到的方老《学译手记》一书,后来由湖北省世界语协会和广东省世界语协会于1997年7月共同出版,作为对方老90岁诞辰的纪念,并在第二届Hubei-a Esperanto-Seminario上举行了首发式。《国际语理想的本质与前途》后来由新华世界语函授学校出了单行本,又由Nigra Okulo于2003年2月编成了电子书。)
Guozhu
Kia laboro, tia valoro